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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卡/梅雨季的两个请求

-文章解禁了,收录于合志《符号看象限》。

-Три ноль семь.

三点零七分,

Домой придется как обычно на такси.

恰好可以和往常一样坐出租车回家

推歌:建议听歌食用 




01

虽说人世间并无无所不能的人,但大哥在我心中总是无所不能。

而他如今之所以会和家里闹翻,和我在一所老房子里住,都是因为我。如果没有我,他本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,拥有更值得倚靠的家人。

我从思想热潮中离去,回神时店家已经快要收店,夜已经很深,不久前刚下了一场雨,因此空气是潮闷的,风拂面吹来。我扫了一眼表,时针指着“3”这个数字,凌晨三点,我默念道。对面的人单手撑着脸,无精打采。

我说:“大哥,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大哥却只奇怪的对我说:“卡米尔,你知道吗?我离家时为的不单是你,其实也为我自己,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
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我打断道,有意忽略了那个问话,“您醉了,也困了,店家已经快要收店,再留下去也只是徒添麻烦。”

每每大哥晚睡,翌日清晨他便总会赖床,原先是可以6:30起的,他却硬要拖到7:30,将自己蒙在被窝中,一拖再拖,到校时早就已经迟到,那时我们最大的麻烦就是被扣学分。

可惜大哥早被醉意所蒙蔽,可见酒实在不是好东西。我曾一再劝他不要喝酒,只道,您不需要酒,因为您没有愁,无需借酒消什么愁,况且酒对您的身体并无好处。可惜我无论劝了多少遍,他都不过点点头,却并未真正听进耳中去。

“你怕什么——”他声音忽而大了,拉长尾音,连同那双他原先无精打采的眼睛都多了几分神采,进而做了强调,“你怕什么?卡米尔,你难道不觉得,你所顾虑的这些太多余太毫无意义吗?你就是怕明天早上我又起不来迟到,可迟到的后果无非就是被扣分,这对我根本没影响。”

我一时无言,偏过头去,目光在路旁的一列芒果树定格,靠我最近的那棵树下有一个保留完好的芒果,那是一个少有的还没还没成熟的芒果,青绿的外衣,被雨水打湿了外皮,我盯了它好一会儿,直到满目都是翠绿。然后从椅子上起身,走到它面前,拾起芒果。

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我粗略擦了擦芒果,便不顾它的汁液剥开它的皮,去咬它的果肉。可是芒果青涩的香气弥漫,形成了一种无意识的勾引,使我心中一阵悸动。当我一尝到芒果的味道我就后悔了,因为它又酸又涩口,只有仅仅一抹甜味,它酸过所有和它一样没成熟的水果,它涩过柿子最靠近皮的那一层肉,我继续咬,努力忽视芒果的酸和涩口,而去注意那一抹甜味。

“卡米尔,”大哥唤我的名字,蹙起眉头来,“别吃了。”

我问他为什么。

“你如果想吃芒果,那我可以带你去水果店买,没必要去拾地上的芒果。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?没熟的芒果一向很酸,你又为什么想吃?”

我摇了摇头:“水果店中的芒果都是被催熟的,只有甜味,或许个头是大的,却反倒不如路边的芒果好。”

他照旧问我为什么。

我不再言语,却在心中答:或许有时候,也要尝尝酸吧。

-

“请帮我唱一首《последний полет,командир экипажа》 。”翌日清晨我叫醒大哥时他提出这样一个请求,彼时他睡眼惺忪,头发絮杂,这是他向我提出的第一个请求,因此对我而言意义重大。

但我不得不拒绝他,因为我不会俄语:“您这是在为难我吗?您知道,我不会俄语。不如换一首,《Forgettable》怎样?”

“……”大哥难得的沉默了,随后摇头叹息着道,“算了。”

沉默伴随着之后的气氛,大哥很快就离开了卧室,留我一人在室内,我盯着墙壁,墙已经微微龟裂、掉粉,这使我明白待会儿我就又得扫地了,可而今的我羞愧难当。

-

在去学校的路上大哥问我,活着不累吗?

我说,不会累。后在心中补充因为有他的存在。

我的心中不知怎地弥漫着惊讶与失落,因为我从没想过他竟然也会思考这种问题,也没有想过大哥也会有脆弱,我心中的大哥一直是无坚不摧的,他不会畏惧寒冷、炎热,不会畏惧死亡、贫穷,永远不会为困难、疾病所击倒。他在我眼中具备所有人的良性,当时间久了,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,在我的错觉中,他永远都是完美的人。可惜的是,这仅局限于我眼中,也仅局限于有我所生的错觉中,与大哥、世界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。

大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我一眼,但他并未说什么。

我们走在路上,彼此心照不宣,虽说目的地是学校,却并不担心迟到。凌晨5点时下了一场大雨,雨水混着芒果的香弥漫于口鼻当中,鸟儿振翅高飞,脚下踏过一个又一个还没干的水坑,激起水花,濡湿裤角。

-

六月下旬,夏季,学期末,除了无止境的蝉鸣外就是复习。

我们读着打印下来的复习资料,声量一人大过一人,我的声音被埋没在朗读声中。大哥其实并不大我许多,他大我8个月,不过是一年中的三分之二,在最初的时候,雷狮因为上学晚,所以现在的我和他在同一年级,也在同一个班。我因常这不到一年的岁差喊他大哥,他也乐得悠哉地接受这一称谓。

我在叫他。

我喊,大哥。

发出的声音却如同将死之人破碎的呻吟。无疾而终地散开了。比云朵还要更易碎。

大哥大抵是没听见,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。我例是多愁、拖泥带水的一人,偏偏又希望自己理性、冷静果断。因此我是矛盾的个体。先前是我不经大脑的发言,如今依然是我感到庆幸的后悔。我后悔我鲁莽的发言,庆幸大哥并未寻到我的声音。

我隔着几张桌椅看着他,他绝不会扭头看我,但绝对会发现我。哪怕此时他的注意力并不放在我身上。自年幼我初识他起,他便总会注意到我,无论我如何不起眼。

他在看操场。

我猜他在看操场。我知道他在看操场。

期末前的一段时间,他常常带我去操场跑步。大哥说他享受跑得过程,因为那能使他感受到片刻的自由,如同幼时在平原像骏马一样飞驰,只可惜那时正值梅雨季,梅雨季的特点是多雨,大哥确实可以飞驰于原野,却也不过是一回两回,于是每次的飞驰都变得十分可贵。

说是他带我去操场跑步,实际上真正跑的人只有他一个,我往往只坐在一旁。橡胶鞋底分明踏在操场上,却也好像踏在我的心上,一步一步,与我的心跳声相伴。跑完后大哥总是格外的疲乏,靠近我时,我总看见汗水已经濡湿了他的鬓角,衣服也湿了大半,彼时恰好又不会有人认为他递上一块帕子,于是汗就那样,一滴一滴的沿着脸颊往下流去。

午诵的时间并不算少,对于我而言流逝的极快。整个过程我只开过两次口,一次是叫雷狮,一次是普通的午诵。

02

人总是奇怪的,人心总是复杂的。世界无法为人眼看透真理和规律,我便思考一个又一个问题:

为什么这个字要这么读?

为什么当你喜悦时,你就一定是开心的?为什么当你痛苦时,你就一定是不开心的?

为什么人可以在是勤快的同时也可以是懒惰的?

为什么人们同时要有爱、恨两种极端的情绪?

当我是自己时,不过仅此而已,那别人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?

当我成为别人,我眼中的世界会改变吗?

或许将不再有人像我一样思考这些问题,或许思考这些问题的我是不正常的,或许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焦虑,可是我不后悔思考这些问题,因为这一切拥有他们自己的价值,他们使我是我自己,使我拥有人的感情,使我拥有求知欲。哪怕他们使我感到空虚。

这是一间被废弃的教室,收养着门锁脱落的门,掉粉的墙。再加上这里许久没有得到清理,倘若没有需要,根本不会有人想来这。雷狮曾与我讲,他逃课常来这里。而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,思考着这些问题。隔音不太好总是一种问题,这种问题总出现在我生活的一些细枝末节上。比如现在我听见有人拉门把的声音,但因为门锁脱落,直到第三次才拉开。

风透着窗口吹了进来,窗帘扬开去,遮住了我的目光,我的背倚着墙壁,被遮挡目光的时间不长,我却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想到摆放得并不整齐的桌椅,想到那扇因为年久失修而门锁脱落的门,想到掉粉的墙,想到午诵期间看着操场的雷狮大哥。

“卡米尔。”

那一刹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传进我的耳腔,我愕然睁大了眼,这是毫无逻辑的愕然。雷狮,雷狮,雷狮。我在心中念他的名字,不停地呼唤他。我的兄长,唯一肯一直包容我的人,我青春年少时不可缺少的人。

可是不该继续唤他了。

“您不去上课吗?”我问他。

“那你呢?”他反问。

您知道的。我在心中回答。我在逃课,这是我第一次的尝试。我想与您一样,我一直不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优等生,我已经厌烦很久了,我不想再安分守己了;我想与您一样,从来没有任何人或物能够阻挡您。可是雷狮。你能不能告诉我,为什么那么难呢?为什么我会因这次尝试而忐忑不安?为什么我会担心你对我失望?为什么我如此怯懦?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吗?那么多次你一个人待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室,你又是什么样的呢?

“为什么这么难呢?”

我像是在问他,又像是在问我自己。

大哥松开门把手,手微微颤抖着,缓步向我走来。他的眼眸从未合起过,在我的印象里,他一直都睁着眼睛这双有水晶质地的紫色眼眸。可是只要是人,又怎么可能从未合上过眼呢?只要是人,都总会疲乏。因为疲乏,就一定会闭上眼眸。可是我印象中的大哥从未因疲乏合上眼过,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,他实际上并非无所不能,人无完人,这我也知道。我相比这些更知道,他虽并非完人,但在我的心中,他的确无所不能。

这样的他在此时却因疲乏而合上眼。因为我。

下一刻他睁开了眼。

“回去吧,卡米尔。”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轻,也第一次这么重;比雪花还要轻,比道德、比伦理还要重。

“为什么?”我偏过头,声音发闷;我合上眼,因为软弱。

“你总是只会将为什么挂在口边,你总是将一切都想得复杂,却不知道要理解事物的本质。你总是为了他人、为了我而不断退后,你知道要为他人,却不知道要为自己。”大哥走到我身前,阳光照在我的背后,照在他的身上,我甚至可以看见飞洒的灰尘与细菌。这不是个好地方。它阴暗、潮湿,而大哥迎着阳光问我。

“你这样活着不累吗?”

原来这并非是因为他的脆弱而滋生的疑惑,而是对这样的我的质问。

良久的沉默后,我提出一个请求:“给我一个吻吧。”

这本是最奇怪最突兀的一个请求,因为它没有任何铺垫,也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。我与他正好是同性,我们是表兄弟,所以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液。从一部分人的角度来看,这是不正常的,这是超出了伦理败坏的病态。可也正是因为他是雷狮,我是卡米尔,正是因为我与他是表兄弟,我们体内淌着一样的血,所以这个请求才顺理成章,才不会有一点点突兀。而这不为什么。只为他是雷狮,我是卡米尔。

我犹记13岁的大哥曾毫无顾忌地亲吻我的额头。早上,晚上。早安吻,晚安吻。他轻轻地亲吻我的额头,将嘴唇贴在我的额上,有事不过片刻便离开,有时则故意停很久。起先我并不懂一个吻代表什么,直到大哥告诉我吻存放着人的感情。吻可以存放喜悦,可以存放爱;但同时也可以存放恨。他还告诉我,每次他给予我的吻,都存放着他对我的爱。彼时我才懂一个吻究竟代表着什么。

他不回答,只是吻我的唇,他吻了很久,这是因为他也有些溺在这个吻里了。我几乎要溺毙在这个吻里,像在煎熬的海洋中挣扎。这个吻使我痛苦,它太沉重了,我完全无从承受。

我的思绪越飘越远,大哥也不再吻了。

“你在哭,卡米尔。”

在我想发问时他说。

他帮我拭去眼角的泪,而后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。

他说:“你在哭,卡米尔。这样的你,真的想要我吻你吗?”

他的眼中映出我的面庞,我本该生气,我本该生气他如此质问我,可我无法对他生气,他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人,他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很快乐,所以来找我;他知道这个吻对我而言太沉重了,所以他不再吻,哪怕他已有些溺在这个吻里了。

一段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:

“Знаю все города наизусть и там окна зажигаются,

我把每座城市都熟记于心,那里灯火通明,

Там внизу еще или уже темно,

在灯海之下或许已经沉睡寂静,

Три утра и я не проверяю по часам,

凌晨三点我没有确认表盘上的时间,

Мы снижаемся,我们正在下降,

Мы чуть ближе к земле,

我们越发接近地面,

……

В другой раз в это небо я отправлюсь сам.

某日我将独自辄行前往这片天空,

Мы снижаемся.

我们正在下降,

Мы чуть ближе к земле.

我们越发接近地面,

Знаю все города наизусть и там,

我把每座城市都熟记于心,在那里,

Мокрым асфальтом вся земля едва касается шасси.

地面潮湿的沥青几乎触到了底盘,

Три ноль семь.

三点零七分,

Домой придется как обычно на такси.

恰好可以和往常一样坐出租车回家”

这是大哥第一次单独在我面前唱歌,我聆听着,他是个有点五音不全的人,因此唱得有些跑调。

“有时间的话,你能够教我唱一下这首歌吗?”

我再也不想因为他唱一首歌都无法了。

他说,好。

03

我似乎从来不知我的思考有什么用,也不知我的努力又有什么用;因为有时人是有上限的。我再如何思考,为了思考得出答案而改变,却也因人是有上限的,改变亦是徒劳;我再如何努力也无用。

举个空例来讲,当一个单方面暗恋另一人的人想用不伤害到对方和自己的方法,通过不明显的努力去追求对方时,那么那个人就会因为他“不明显的努力”所持有的上限而失败,他这种想“不伤害到对方与自己”的想法愚蠢至极。

因为在这种想法之下,所实施的行动是没有多大意义的,这只能证明他的付出并不明显,也能证明当被暗恋者需要一个人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时,为了稳妥他只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关心,这就又触到一个‘上限’了。

普通朋友这个身份有好处也有弊处,好处是能够不伤害到双方,弊处是有上限,他不能越线,一越线就会伤害到双方,可是他不越线他就没有机会, 他一越线就要承受相应的风险,这使他进退两难,而使他进退两难的是什么?是上限。

当人给自己完成某事的前提条件太多,那么上线也就有了局限性。这种局限性将使办事人无法完成任务。有时我会觉得我与大哥的关系就是被局限了,所以每当我们独处,大哥往往都是寻找话题的人,而我则是附合的人。

这种相处方式直到大哥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也没有改变,凌晨2:30我看着他收拾行李,我与他一起打滳到机场,我们坐在车上,旁若无人的照旧以从前那种方式相处,我透着车窗看风景,哪怕因为下雨车窗蒙了雾气,看得并不清楚,只有青绿的芒果若隐若现,我看得如此真切。

已经凌晨3点整,我问大哥,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回去的?

他说,梅雨季刚开始他们就联系我了,短信里说你一直因为我的事很自责,我一开始是不信的,所以和他们说,如果你真的这样,那我就回去。如果你羞愧、自责,那么我留下只是为你增添烦恼,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。因为我觉得,如果只是我单方面的决定留下来,那么对你来讲未免太不公平了。

你还想再听我唱一次那首歌吗?我的声音有些发闷,我这才明白那个吻如此沉重的原因。

不用了。大哥笑了笑,好像即将面对的不是离别似的。

我们走进机场时,我想起了这个梅雨季中我和大哥对彼此的请求,他唯一的请求是请我帮他唱《последний полет,командир экипажа》这首歌,我唯一的请求是请他给我一个吻。当然最终得到的结果都不了了之,我并未为他唱那首歌,他给的吻太过沉重。

我让大哥弯下腰来,然后轻轻地吻他的额头,自此将所有了却的、没了却的爱和大哥给予我的爱都还于他,这个吻倾注了我所有的爱,比从前大哥给我的要更沉重。他无言,任由我吻,在我不再吻后落下一滴眼泪。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轻松。他不再哭了,就只落了那么一滴泪。

卡米尔。他说,如果我能够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拾路边的芒果就好了。

你很快就知道了。我将手轻轻贴到他的心口处。这里会告诉你的。

此时正是3:07分,他走向机场深处,我走出机场,之后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,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离别,也是最后一次离别,这时我忽然发现,原来雷狮也没有那么无所不能。

“Знаю все города наизусть и там,

我把每座城市都熟记于心,在那里,

Мокрым асфальтом вся земля едва касается шасси.

地面潮湿的沥青几乎触到了底盘,

Три ноль семь.

三点零七分,

Домой придется как обычно на такси.

恰好可以和往常一样坐出租车回家.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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